若拔了皮削了肉,里面的骨头一定很好看。“好看吗?”祁容瑄突然出声,寻常的语气却使狭小的车厢里变得危机四伏。他擦着匕首,看都不看她一眼。月弦没有被吓到,视线更大胆的移到他脸上,说:“好看,比戏文里的仙家还好看。”“埋!”大山深处,狂风呼啸。几十名皇家侍卫手持火把,照亮了这片幽暗森冷的密林。在他们面前,是一处足足有三十丈深的巨型大坑。大坑上方,悬吊着一口用铁链绑起来的黑棺。黑棺四周贴满了符条,一群乌鸦落在上面,时...
“埋!”
大山深处,狂风呼啸。
几十名皇家侍卫手持火把,照亮了这片幽暗森冷的密林。
在他们面前,是一处足足有三十丈深的巨型大坑。
大坑上方,悬吊着一口用铁链绑起来的黑棺。
黑棺四周贴满了符条,一群乌鸦落在上面,时不时发出几阵死亡的啼叫声,在血色月光的照射下,显得无比诡谲渗人。
棺材里,躺着一名早已没了呼吸的女子。
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,一场屠杀,她在血战中中箭身亡,鲜素的衣裙被染成了醒目的血色,那张惨白冷艳的脸上也再无半分往日神采。
随着那声“埋”,黑棺被缓缓下放。
最终沉入大坑,被土封埋。
不远处,停着一辆绛红色的马车。
昏暗的车厢里,女子身着华服,头戴金钗银饰,勾着殷红冷漠的唇,露出了森森笑意,脸上满是胜意和狠决。
这一刻,她从未如此痛快过!
终于……
她赢了!
赢了那个养她育她的怪物!
这十几年来,她都活在她的光芒之下,卑微谨慎,不敢逾越半步。
她也想受万人敬仰。
她也想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。
她也想像她那样,想什么,便能得到什么!
可是凭什么,凭什么万物只向她一人倾倒?
但现在,这一切都不重要了!
女子垂眸,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,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锋利:“姑苏,这才是你的命!你就该生生世世被困在地底之下,永不见天日!而我,注定取代你,成为你!”
很快,大雨将至。
雨水疯狂的冲刷着这片林子,抹去了侍卫们留下的脚印和车轮的印迹,仿佛将棺中之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,也统统抹去了。
月光的照耀下,雨水犹如血水,慢慢渗进土里……
流向了那口埋在三十丈深的黑棺。
黑棺里,密不透风。
原本没了呼吸的女子,徒然睁开了猩红的双目。
四十年后——
大梁,天玺四十年。
朗州县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。
月弦从颠簸的马车里醒来时,林家派去乡下接她来朗州的马夫已经跑了,只扔下她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围困在马车里任人鱼肉。
山贼们言语轻佻,隔着车帘对她百般羞辱,尽是些污言秽语。
月弦只觉得吵。
坐在马车里连眼皮子都懒得往外掀一下。
记得上一个对她大不敬的人……
四十年前被她挖了心脏。
死得很惨!
那心脏血糊糊的,她嫌脏,丢给狗吃了。
山贼们吆五喝六的没了耐性,准备冲进来拽她。
就见一只犹如松树皮又粗又脏的手伸了进来,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上,手臂就被一支从马车后面飞来的匕首刺中,痛叫一声后怔怔的缩了回去。
“谁?”
山贼们惊作一团。
紧接着凌乱有序的马蹄声传来,外面开始刀剑相撞,惨声不断。
期间,月弦悠闲的喝着茶。
压根不关心外面的战况。
直到山贼们全被解决掉,一道响亮的男声才又讥又怨的开口道:“这朗州真是个好地方,还没上官道就遇上这么一遭,看来前县令真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……亭羡啊,亭羡啊,早知道就不听你的陈词滥调了,如今被你哄骗来朗州接手这烫手山芋,不是坑我吗?”
被唤作“亭羡”的人并没有回应。
男子将手里的剑丢给身边的护卫后,朝月弦的马车走过去,问道:“里面的人还好吗?”
约过了一息,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才缓缓拨开窗幔。
月弦杏眸微抬,原本清冷的眼神变得温和,迎上了男子惊艳的目光。
窗幔虽掩着她半张脸,却已足够将万物衬得黯然失色,十四五岁的模样,稚气未退,一双眼睛斜长妩媚,灵气极重。
方景序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女子。
胸口不禁热了一趟。
月弦柳眉微垂,轻轻道:“多谢公子相救。”
她声音好听,模样又乖。
完全没有攻击性。
像一只没骨头的软猫。
方景序心都要化了,问:“姑娘这是要去哪?”
“朗州。”
“正好,我们也去朗州……你的马夫跑了,那帮贼胚子又捣坏了你的车轮,一时半会修不好,要是不介意,不如上我的马车,我送你一程。”方景序格外热情,就差亲自把她背下来。
月弦没说话。
只是低了低眸,像是在考量着什么?
方景序看出了她的顾虑,赶紧自报家门:“在下方景序,是从京城调往朗州上任的新县令,没想到在我们朗州地界遇到这等事,害得姑娘孤身处境,又遇上雪天,总不能把你扔下不管吧?”
他就差把朝廷的调任文书拿出来自证了。
月弦觉得这小伙子话有点多。
不过……马夫丢下她跑了,也不知是回林家报喜去了?还是藏在暗处等着给她收尸?总不能还指望林家的人来接自己吧?
更何况,她还另有打算。
如此,也就应着方景序这番话下了马车。
外头寒风裹挟着初雪,山间林野都被染白了。
看着满地东倒西歪的山贼和方景序浩浩荡荡的护卫队,她没有露出丝毫紧张和胆怯,像是见惯了这等场面。
随即欠了欠身:“小女子月弦,多谢方大人。”
方景序看着她,身形纤细,穿着一袭单薄的黑色立领长袄,外面披着黑色斗篷,戴着兜帽,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,应该是去奔丧的,细看下,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陈旧样式的檀木盒,整个人立下风雪之中,只觉得凄美神秘,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人。
他引着月弦往自己的马车走,还不忘先提醒她:“马车里还有一只病秧子,石头雕的,又冷又硬,你也不必害怕,只要不同他讲话就是了。”
某病秧子:……你丫才是一只!
马车里点了暖炉,月弦一进去就被暖气扑了满怀。
车里坐着一个人。
是方景序口中的那个“病秧子”。
这是月弦第一次见到祁容瑄。
他长得很美。
是那种病态中带着柔弱不能自理的美。
可周身犹如冰谭般冷冽的气场,却又带着凌驾于天地的强势,叫人不敢在他面前张狂放肆。
祁容瑄靠着车壁闭目养神,也许是月弦进来时裹了一股冷气,使他不由地蹙了下眉。
月弦摘下兜帽,乖乖坐在旁边。
不同他讲话。
方景序站在马车外叮嘱:“亭羡,我就不上马车了,这小姑娘性子怯,你可别吓着她……小姑娘,你好好休息,我们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朗州县城。”
月弦点头。
祁容瑄却像尊佛,动都不动一下。
方景序也不再说什么,转身吩咐护卫处理好那些山贼,等把道路清理干净后,才纵身上马,下令启程
动身前,护卫朝马车里递进来一把匕首:“主子。”
月弦认得,是刚刚刺中山贼的那把匕首。
原来,是这个病秧子替自己解的围。
祁容瑄懒懒地掀开冰冷的眸,接过匕首后用帕子擦起了刀锋上的血,动作优雅又带着几分变态。
月弦看中了他那双手。
骨节分明,修长有力。
若拔了皮削了肉,里面的骨头一定很好看。
“好看吗?”祁容瑄突然出声,寻常的语气却使狭小的车厢里变得危机四伏。
他擦着匕首,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月弦没有被吓到,视线更大胆的移到他脸上,说:“好看,比戏文里的仙家还好看。”
嗯?
祁容瑄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,头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自己。
他侧目看她。
女子年纪很小,穿着一身丧服,是个长相清冷、眼神干净的小孩子。
祁容瑄冷冷一笑,危险至极:“小孩,不要拿我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家相比,我是阎王殿里的罗刹,食人心,剔人骨的时候,可一点也不好看。”
月弦颦眉,不是被他吓到了。
而是他那句“小孩”……
太侮辱人了!
若是在几十年前,这人定是要被她割舌头的。
祁容瑄虽然一副病弱之相,着装打扮上也斯斯文文,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可眉宇间那抹杀伐凌厉的气势却叫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哪怕是方景序那样健壮粗粝的汉子在他面前也会生出几分怵意。
偏偏月弦一点也不怕他。
反倒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玩物那般看着他。
祁容瑄注意到她的表情:“你好像不怕我?”
月弦看着他那张线条流畅的侧脸,语气十分平静的反问道:“我为什么要怕一个将死之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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